雷公馬成為流行文化現象的背后,是插畫家個體表達與社會普遍心理的暗合,是島民在對抗外來“地域黑”攻擊時的集體認同。在海南發展的近30余年中,周遭的看輕、嘲諷乃至妖魔化從未間斷。陽光、快樂而堅定,兼具蠻荒和現代性的雷公馬,既是對島民共性精神的深度挖掘,也是對自貿港建設和海島發展的群體期許。
一、作為流行文化的雷公馬
雷公馬突然就火了。
不僅刷屏朋友圈,還被寫成歌,PS成駕照,鋪排為各種段子。萬千網友吁請政府從善如流,從速發放“雷公馬采樣貼”——集齊采樣貼貼已成為島民在一輪又一輪核酸采樣中消解焦慮的情感寄托。
不少網友評價,與以往的海島卡通形象相比,雷公馬更萌、更野、更酷、更可愛、更鄉土,因而也更接地氣,更具可親近性。
但這只是雷公馬成為流行文化公共事件的表象。它的背后是插畫師個體表達與社會普遍心理的暗合,是島民在對抗外來“地域黑”攻擊時的集體認同。
普通人既不是巴特,也不是福柯,無法自由穿行于語言的林中路。當看見雷公馬的一霎那共情油然而生,轉發遂成為最便捷的表達。
二、作為輿論工具的雷公馬
雷公馬緣起于一場因疫情危機而次生的輿情危機
8月1日以來,三亞疫情由1例迅速擴散,并外溢廣東、貴州、湖南、重慶等省市。
8月6日,三亞全市靜默,8萬游客受此影響無法返程。不知是否因滯留而情緒失控,一位游客在社交平臺公開嘰諷海南人又黑又矮。此舉激怒了不少島上的小仙女,她們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上主動曬出靚照,以示反擊。
同日,另一位滯留三亞的外地游客憤怒聲討:如果不是我們(游客)過來,你們海南人今天還在山上砍樹。
將心比心,因疫情滯留,歸期未定,部分游客有情緒在所難免。哪怕話再難聽、臉再難看、行為再難以琢磨,屬地也該以笑臉引導、寬容以待、積極聽取訴求、答疑解困。
當地政府也這么做了。
和刑事司法中的“還手即互毆”一樣,輿論場上,“對罵即‘狗咬狗’”。還嘴不但討不到便宜,還很可能落下“玻璃心”“護城寶”“格局太小”的口實。
面對“沒有我們(游客)你們還在山上砍樹”的蔑視與咄咄逼人,多數島民縱有不快亦選擇無視或包容。
雷公馬,海南人的日常記憶,田間地頭的萌寵或噩夢(不少島民小時都被教育,不要招惹雷公馬,一旦被它咬住,要等到雷公打雷它才會松口)。
原本,它熱帶風情濃郁,兼具特有的雨林氣息,神秘而蠻荒。這樣的天選神獸簡直不要太合乎個別外地游客想象中的蠻荒之島。
而陽光和萌酷則是插畫師賦予雷公馬的新“獸設?/馬設?”。島民只需看它一眼,就能腦補出這樣的場景:騎著雷公馬,拿著大砍刀,上山去砍樹。
這個被藝術化的形象,迅速出圈,成為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公共文化事件。
島民由此找到了一個不對抗、不傷人也不傷己的自嘲式回應,一個有內涵的輿論武器,一個新時代島民內心認同的文化圖騰。
三、作為文化圖騰的雷公馬
穿上島服、腳踏沖浪板的雷公馬,背后是這個熱帶島嶼30余年發展與進化的隱喻。在經濟發展上,受市場化趨向所左右;在生活方式上,被城市化浪潮所激蕩;在價值選擇上,受本地傳統回歸與外來文化沖擊的雙重擠壓。經濟的發展與起落,體制的改革與變異,文化的沖突和融合,治理的深化與失范,都匯聚在急劇的社會變遷之中,深深觸動了沉淀在這個島嶼漫長歲月里的原始、蠻荒、初民文化與樸素正義。而這一切的一切,皆歸功于開放:海南需要打開大門,需要更多外地人、物、資金、技術和新生產要素的進場,海南更需要現代文明來匹配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足音。
“上山砍樹”已經成為過去時,但島民還欠缺一個深入人心的現代形象來改變一談海南就是蠻荒島嶼或流放之地的聯想,那仍是部分游客心中固化的“刻板印象”。既現代又帶點蠻荒的雷公馬填補了新一代島民的精神圖騰空白。
在這個島嶼發展的30多年中,周遭的看輕、嘲諷乃至妖魔化從未間斷。陽光、快樂而堅定的雷公馬,既是對島民共性精神的深度挖掘,也是對自貿港建設和海島發展的群體期許。
海南的挑戰并不在海南要不要開放。海南必須開放,也只有更加開放,才能贏得未來。
但外地人帶來的,并不一定是現代文明,也可能是異化的現代糟粕,甚至還可能是固化在內心深處的反現代人格。在對待外來游客的態度上,一些島民抱有既期待又抗拒,既包容又懷疑的復雜心態。
現代性的植入,不同文化的碰撞,出現不適與水土不服是大概率事件。
海納百川,方成其大;厚德為基,方載其物。雷公馬還是那個雷公馬,紅頭長尾,環紋相間。踏浪而行的雷公馬又讓島民找到了一種身兼蠻荒與現代性的可能,那就是:解放思想、更新觀念;對標一流、拓寬視野;采故納新、提升境界;在堅持本體的前提下,心無旁騖,將一切優秀的外來文明為我所用。
在時間的長河里,不必在乎幾句“地域黑”,無須回擊幾聲“地圖炮”,騎上我們的雷公馬,自嘲足以表明島民的態度,我更在乎自我的提升,更關注做好自己的事。
騎上我們的雷公馬,快快驅散疫情,早日恢復生產生活秩序,與海島的現代化進程一起成長。(作者 王琳)